暗红领域

同人&脑洞堆积地。SD牧藤/FATE主弓凛/逆转神千/刀剑兼桑厨。

【FATE】七年(弓凛)

弓凛本《The Chains》参与文。

完售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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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此时此刻,不用闭上眼睛,不用梦境来催眠自己,就能够很清楚地知道眼前站着的是谁。

红色的圣骸布在风中翻卷,黝深的肤色与白发对比鲜明。她眨了眨眼,舒缓了一下因为凝视太久而紧张的眼部肌肉,魔力无意识地注入,视野越发清晰。

没有看了就让人火大的微笑,没有习惯性挂着讥讽的眼角,下颔的线条轮廓依然分明。她眼神空了一会儿,心想这真是那个人么?我真的认识你么……

红衣的守护者似是漫不经心地抬起手,黑白双剑在掌中随光芒幻化成型。而后他漠然地扫视一眼,凛身体微微一抖,指尖觉得凉透了。

阿赖耶的守护者。抑制力的使用者。曾经在他口中自嘲为“清道夫”的存在。

英灵·卫宫。

与圣杯系统完全无关,单纯只是被召唤出来抹杀一切对人类存亡有害的刽子手。一片死寂中远坂凛努力站了起来,不再扎双马尾的如丝黑发被风吹得抽打到脸上,有些酥麻微妙的疼痛。五指间光芒流动的宝石魔力满溢,用力扣紧,用掌心的刺疼稳住自己。

“……看样子连是不是还记得我们都不用问了呢。”

反正对于彼此的立场没有任何影响。

这是24岁的远坂凛,与他分别的第七年。她明白自己变了很多,成熟了很多,甚至好过自己的想象。比如现在看到他站在面前,那样冷漠的眉眼,自己竟然可以用平静的表情返还回去。

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谁离开了谁不能活下去。

“你不再是Archer。我也不再是Master。”她声音低微却不容置疑,稍稍后退一步,仰起头与他对视。

 

“那么,彼此就是敌人了。”

 

风大了起来。

 

 

  • 起初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阴沉湿冷的夜晚。

 

 

高中毕业之后,干脆利落地把冬木各类事项各自交付,自己拎起行李包前往时钟塔进行魔术修炼。即使圣杯战争引起了根源之涡,协会一时之间对于管理冬木的远坂家口诛笔伐恨不能分而食之,第二魔法使泽尔里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解决了远坂凛的困境。当然也不是无条件的,即使宝石翁没有明说,凛也知道,宝石剑的再做成乃至第二法的掌握,就是大师父交给自己的终极目标。

一年两年三年。时钟塔的时间总是像被调整过一样流逝得飞快,各种实验理论排满时间表的打工外加和不同人的嘴仗对峙中,她很少有时间停下来。偶尔在抬起头来远眺时,总是能看见伦敦水雾浓重的天空,湿气似鱼一样慢吞吞无声地游过,泰晤士河黄昏下凝重的灯光,伦敦眼面向威斯敏斯特宫安然旋转。她很容易看着这样的场景发呆,然后一回神发觉已是夜晚。叹口气自我郁闷什么时候染上了出神的毛病,再回身瞥一眼自己的工作室,收拾完毕准备回家,走出去时轻轻带上门。

然而某一天她收到航空信。这几年在伦敦她也长进了很多,电脑和MSN之类的基本通信工具也好歹掌握了一点,第一次和那个家伙线上交流的时候对方连连感叹“连远坂都学会网络了,地球果然是圆的”——且不提那个。事到如今还会用航空信联络,仅仅是这个方式就让凛在拆信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极东之地。日出之国。她遥远的故乡。这个世界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

露维亚半惊讶半嘲笑地说MISS TOHSAKA这个时候请假回国你的全勤奖金就没了哦白忙活一年也没关系吗?她头都不回地扔过去一句今年的年假还没用,很可惜你的诅咒逻辑上无法成立,然后在金发小姐不爽的轻哼尚未落地之前就冲出了大门。

扬手拦下出租车,鼻音浓重的司机问明了目的地慢条斯理地开起来。她坐在后座上心急如焚却一片茫然。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缠绕着彩色小灯泡的树木向后倒去,一路通向希斯罗机场。

这个世界,和她唯一血脉相连的人。

卫宫士郎的落笔偏重,白色信纸摸上去有凸出来的痕迹。指尖摩挲着纸面感受那样的触感,没来由觉得心里空落起来。

和樱的联系不算多。除了每年都会回国一次小住几天,其余时间也没有太多机会。那孩子只想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下去,高中毕业后考取大学,顺利地进入出版社,因为工作也比较忙很少和凛交流。有Rider在,有士郎在,凛觉得自己还是放心的,只要能够樱握有圣杯部分机能的事实能够不被协会知晓……

飞机起飞时耳膜的胀痛感。即使乘坐几次也未曾彻底习惯。她不耐烦地按住双耳一紧一松,等待身体习惯气压变换。经济舱座位旁边是戴着耳机摇头晃脑的金色冲天发青年,颇有点兴趣地打量着脸色明显不快的东方美女,咧开嘴天真好意地冲她笑一笑。她只好回个笑脸,然后别开视线。

下飞机时看到了卫宫士郎。不出意料。尽管以前自己回国时他从来没有前来接机过自己也半开玩笑地为此抱怨过几句。她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拎包,两人面对面站着;她试图笑一笑,嘴角却始终冷冰冰地僵持着,反倒是对面的人愣了一会儿,低头去拿她手里的行李,低声叫了一句,远坂。

发脾气骂人都无济于事,何况心里很清楚他一点错都没有。只是心里郁结不去的焦躁,终于让她动了动嘴唇,语气镇定。

“把现在所有的情况,全都告诉我。”

 

 

间桐樱的身体是第五次圣杯战争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她是小圣杯,是Avenger职阶的英灵Angra Mainyu曾经的Master,即使在契约已断的如今,和大圣杯的联系也依然存在着。

柳洞寺下的大空洞里,作为圣杯战争基础的大圣杯已经被彻底封闭失去了作用,但即使如此,从冬木这块灵地上汲取的魔力,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向小圣杯具现化的间桐樱。

无穷无尽的魔力。

如果这一点被协会的人知道,或者是教会——不论哪一方都好,想必对方都会欣喜若狂地扑上来把少女泡进马尔福林溶液里做活标本吧?

她冷冷地一扬眉,指甲掐进了掌心。

“……所以,现在是极限了么?”

Rider在床边蹲下身看着昏睡的樱,语气难得的彷徨。

“如果樱是魔力不足,有节制地布下微型的暗黑神殿吸食鲜血来维持,我还可以做得到。但是她现在的魔力供应已经远远大于我和士郎的需求,樱本身的魔术回路也已经饱和。这样下去的话……”

无需多言。如果是在圣杯战争期间,Rider有如此源源不断的魔力支持恐怕可以无数次地使用宝具了吧。即使是同样需要大量魔力支撑的,卫宫士郎的身体,也未必能容纳如此巨量的魔力。

洪水一般狂涌进入的量,水龙头级别的放。再怎样调节也无法平衡,水管的爆裂不可避免。

当然可以利用Rider英灵的能力,最大限度地使用宝具之类的巨大消耗手段来保持平衡。然而现在早已不是圣杯战争期间。无缘无故地巨大魔力释放无法瞒过无时不刻在监视的眼睛,到时樱被抓回去做标本只是时间问题。

一室的静默。黑发的女子转身推开了窗,夜风凉凉地吹进来。

“……远坂?”

身后士郎的声音包含着些许期待。她暗自咽下一口气,声线保持平日里的亮色。

“嘛。是有些棘手呢。”

“呃?”

“还以为圣杯战争过后就不会再有这种事了。看起来我还是天真。”她摇摇头,不想抱怨什么,“真是烦人。清理门户之类的事情,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卫宫士郎还没有理解她的意思,Rider的眼睛却在一刹那阴鸷起来。紫发魔眼的Servant不言声地盯死了她,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凝固又瞬间开始飞速流转成漩涡,高挑的女子站起身来,已经是紧身的黑色皮衣,手腕一动,锁链叮叮当当的声响敲击脑壳。

“喂!Ri、Rider……”

凛的头发被杀气吹得飞扬起来,她不屑地笑笑。

“直到今天还是将樱视为比起任何东西都重要的存在么?虽然我也能理解对于你来说整个冬木和樱比起来都不值一提——那么更大一些呢。”

“……”

“比冬木更大。比几百个人更多。Rider。圣杯的魔力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最糟糕的是这些无色之力本就具有愿望机的性能,它们对于人类的愿望相当敏感。如果樱无法控制,她就会变成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被针刺了一下,感觉到疼痛的一瞬间就会引发大火灾,稍微生一下气就能抹杀人的存在,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发展到这个程度用不着太多时间。”

“……远坂……”

“再然后呢?”她无视掉士郎略带恳求的声音,“再发展下去,要不就是彻底封闭自我感情,宛如行尸走肉,要不就会惊动各大势力,被抓回去,做个真正的行尸走肉——当然还有条路,干脆彻底撕破脸君临天下,威胁到自己的人就直接杀掉好了,这样就可以。你觉得哪条路比较好,Rider?”

从者沉默几秒,眼罩后面的视线依然刺人,声线也不复以往的温柔:“没有其它办法可想吗?”

“我只是把最坏的情况说出来而已。”凛耸耸肩,驾轻就熟地缓和了气氛,“总要做好打算的不是么。”

Rider不言声地将手覆上尚在昏睡的樱的额头。凛把头朝夜色偏了过去,语气轻微:“先说好,我呢,始终是远坂家的主人,不会坐视足以把冬木毁掉的灾祸不管。当然会寻找各种方法来阻止事态恶化到最糟糕的地步,但是如果没有其它办法,只要能够解决问题,我都会认为是可以使用的手段。”

声音金石坠地一般的脆生,冰凉凉的像是无机的水晶。她说完朝门口走去,留下两人默不作声。手放在门把手上正要转动的时候忽然听见妹妹小声的轻呼。

“姐姐。”

24岁的女子动作停了停,蓝绿色类似翡翠的瞳孔深不见底。

“对不起呢。又把你逼到这个地步了。对不起……对不起。”

“……”

“对不起,是我自己不够强,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请不要怪学长和Rider。但是,真是的,我们不是明明说好的吗……”

“……樱。”

“……一起去赏花……”

 

 

“……樱花,还没有开呢。……还来得及。”

她拧动把手,开门走出去。门锁在身后自动搭上了,脊背无声地依靠门板,软软地,有滑下去的趋向。

她咬牙,用骨头里的劲道,撑住了自己。

 

 

  • 曾经

 

樱以前是个爱哭的孩子。

怕疼,怕黑,怕吃最讨厌的蘑菇。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立刻就眼泪汪汪,很直率地表明自己的情绪。是有点不喜欢的吧,那个时候尚且年幼的自己,所以同样摔倒的时候,明明很疼也绝对不哭,还对妹妹大吼不准哭。几次反复,倔强的愈加倔强,流泪的也不见得就少哭了一些。

如今想起来,那时樱的眼泪绝非软弱的表现。即使在跌倒的时候,小脸哭得一塌糊涂的樱也一定会自己努力站起来追赶她的身影,揪住衣角不放手。正因为对于疼痛和黑暗有着本能的抗拒,并且能够直率地表达出来,才会有足够的力量和韧性做抗争。17岁那年,她自学校走廊上向下望去,紫发的少女沉默地走过校门,那样无声承受一切的背影突然让她很想找一找,那个一边抽噎一边奋力跟在自己身后的擦破膝盖的樱,遗失在了哪里。

 

 

士郎跑来敲门,一声两声在夜色里听起来魂不守舍。她继续在行李箱里左掏右掏,不耐烦地喊了声进来。结果忘了自己堆在门边的那堆没整理的杂书,一开门哗啦啦都地动山摇地砸下。

花了几分钟好不容易把房主身上的厚重书本扔在一边,她蹲下身拍拍青年肩头的灰问了句没事吧?棕发娃娃脸的青年默然了几秒,轻声回答没什么,比起樱……

她收住一切表情,站起身从他身边跨过去:“又在想宁愿自己去代替她受苦之类的傻事了?你这个死脑筋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我没有办法看着她这样而不做任何事。”

“精神可嘉。那么多动点脑子才是正道。你没有可能也无法去分担她的任何痛苦,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再去图谋解决办法。”

士郎抬头看了她一眼。黑发的女子坐在床边拈着宝石一颗颗排列成行,睫毛垂下,挡住了瞳孔的光。

“……士郎。”

“嗯?”

“魔术的修炼怎么样了?”

没料到话题一下子转移到这上面,青年愣了愣回答之前一直都有做修炼,不过樱倒下以后就没了那个心思……刹那间看见魔术老师脸色阴晴不定凉凉地瞪过来,身体习惯性地抖一抖,然后坦白从宽地低头说抱歉,我错了。

恶魔老师不依不饶继续盯死了他,声线危险地问错在哪里了,自己说。卫宫士郎吸一口气,放平情绪。

“错在因为感情彻底干扰了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放弃是为了得到,只有这样人才会有前进的动力。对于结果和目标没有好处的任何付出都是无意义的白痴举动。人都是只能自己活着,他人无法代替,所以以命换命的交易本身就不存在,想要做任何事,都要先注重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理念。”

洋洋洒洒一大段,是自己在MSN上和他反复争辩过时自己的观点。她加重了视线压力继续推过去:“记得很牢嘛。只不过是死不悔改?”

士郎咽了口气,不怕死地重复:“想要做任何事,都要先注重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理念。你说的。”

她怒极反笑:“断章取义的好啊,把最前面的大前提给无视了,捡对自己有利的说法说。很好嘛。那么卫宫君,就在这里丢颗宝石把你炸死了,请你实现你的目标给我看看?”

“拼死保有自己的存在就能实现目标了吗。不老不死的英灵又怎么样。”被说了太多遍,青年也有脾气,忍不住反击,“那家伙实现目标了吗,幸福了吗?”

室内刹那静了下来。

士郎猛醒,突然后悔自己的脱口而出。凛站在他面前,肩背是娇小的刚硬,没有其它的反应,只不过是嘴角抽了一抽,转身大跨步离开。

 

 

倒时差始终是件痛苦的事。第二天傍晚,为了体谅熬了将近40小时没好好睡觉的大小姐而特意提前了一小时的晚餐,Rider已经不言声地开始收拾餐桌。凛坐在桌边双眼迷离,好几年没摸过筷子的手像失了准心的箭矢歪斜地落在餐盘里,士郎看看她,把剩下的菜色分成两半,拨进两个便当盒里,然后拿起其中一个递给她,说撑不住的话先去睡觉,醒了再吃比较好消化。

魔术师状若痴呆地点了点头,青年甚至怀疑她听没听懂日语。不过调时差没办法——士郎拿起另一个便当盒,起身走向外廊。拉开移门时反而听见身后的问话:

“给樱送的吗?”

一愣,回头再看一眼,分明还是那副就快睡死过去的样子:“……虽然她一直都睡着……但至少先准备好。万一醒来饿了呢?”

“樱最讨厌吃蘑菇了……”

声音和身体一样软软地滑下去。素来优雅有礼的远坂家大小姐,正以一副全然不优雅的姿态睡死在地板上,那情景若是给高中时代的爱慕者看到了,保不定还有那么点诱惑。卫宫宅的男主人略微吃了一惊,习惯性地伸手试了试额头:没有热度,单纯只是睡过去而已。不由得啼笑皆非,看着她的眉眼也放松下来,无意识地发出了叹息。

“Rider,厨房就拜托你先收拾一下了,我送远坂回房……啊,樱的饭我待会儿就送过去……”

话语在耳边渐渐就远去了。她感到有温暖的什么东西凑了上来,轻轻地贴住了,由她依靠着,非常安定的样子。她下意识地蹭了蹭,疲倦得不想微笑,可是嘴角向上弯曲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眉尾却松松地垂下来。

17岁那年的冬天非常冷。那种冷是刻在记忆深处的。可是实际上那一年冬木的气温一如往常,理应不该有温度意义上的跳水。远坂凛后来不太情愿地承认,大约因为那一年她身边有个体温比自己高了那么一点的人,所以才会让向来独来独往的自己敏感地分辨出了这细微的差异。

那年之后她回复到单身一人闯天涯的模式,在伦敦阴湿的空气里如一朵不合时节的多瓣花卉盛开得肆无忌惮。厚呢大衣下通常只穿修身的办公装,不过膝的百褶裙配黑色裤袜则是休闲常态。东方人的体态本就纤瘦,小小的骨节上附着一层活力十足的精悍皮肉——她的导师曾这么实事求是地讥讽过。追求者众多,某年圣诞节一路发卡到手软。露维娅不屑表示蛤蜊来到内陆会受到狂热追捧当然即使如此它还是蛤蜊,评价落到她导师耳朵里被赞比喻新巧可喜。当事人在导师的办公室里掀了三排文件,拍着手上的灰冷静道我现在并无恋爱的闲暇和精力,您是不是也放点精力在正事上而不是学院流传的八卦?接着被人仗着身高优势从头顶上轻松掳走了下一本人质。她因为这凸显身高的行为愤而转身,正对上导师红大衣其上纹丝不动的微妙表情。

他们对视许久。埃尔梅罗二世目光渐渐转移到她的耳垂。

“你总是不自觉地迈开步子把人甩远呢。”

她答不出话。

“还在没出息地等着谁吗?”

简直是作死。她用上十分力气把视线里的压强全数轰过去,结果像是埋进了棉花堆里,软绵绵使不上力。

“真是没长大的小姑娘。”

没长大吗?她心想这话真不该由天天泡在大战略里的大龄宅男来说。黑长发的男人的眼睛深不见底,她望进去,连自己的身影都看不到。

胸口无来由地憋闷起来。这种久违了的感觉,有什么在心里翻滚却始终无法突破界限的可恨冲动,自从17岁过后,就会伴随着一种特殊频率偶尔兴风作浪一回。她咬牙切齿与之对抗,心肝肺锻炼得百折不挠屹立不倒,像站在寒风里,与阴湿天气势不两立的倔强。

——那温暖,离她已经很远了。

“Ar……”

 

 

惊天巨响。然后是剧烈的晃动。

身体先于精神一个激灵醒过来,凛猛地睁开眼睛,正看见房顶的大块石灰板直愣愣地砸下来。

嘴唇本能地快速翕动,她只来得及尖锐地吐出一个单词,接着就猛地一挥手,将士郎直接推出攻击范围外。

石灰板在距离头顶20公分时撞上不可视的防护罩摔得粉碎,粉尘四处飞扬。粉尘渐渐散去之后,露出来的是樱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摇晃很快就停止了。她站在走廊上,先朝外面瞟了一眼:毫无异常。只有以自己为中心,直径大约为5米左右的地区一片破破烂烂。

“果然啊。”

她喃喃自语。抬眼对飞奔而来的Rider露出“你看我说吧”的神态。

“不管怎么说,范围控制得这么小还是值得称赞的一件事啊,樱。”

樱的脸色不仅白,看上去都有点发青了:“那是……”

“对我发脾气是没有关系,要是真的砸到了卫宫君也没事吗?”她蹲下身,在碎玻璃上轻轻一搪手指,然后就看见那些碎玻璃有生命一般自动拼凑起来,“做事之前也想想后果啊——不过,如果能有想一想的闲暇,大概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我……!”

“先别激动了,我可不想再补一次玻璃。”她不耐烦地摆摆手,“现在爬起来是因为睡醒了肚子饿了吗?卫宫君,”她转过头,“你给樱做的饭,现在可以拿来了。”

 

 

●远客

 

放凉了的便当,配上刚做好的茶碗蒸便是暖胃充饥的好物。

理论上她也只是眯了眯眼睛打了个微不足道的盹,就这么点时间已经把全身的困意都驱逐干净,人类的身体真是不可思议的造物。

樱看起来全无胃口,只是一口一口勉强自己把饭食咽下去。她坐在桌子另一头啜饮红茶,那姿态看起来相当无所谓。

反正又不是我的错啦。——这样的。

是士郎看她睡过去了主动抱她回房,这才何其不巧地被正好起床的樱撞个正着,会因此情绪失控只能说明对自己信心不足,怪不到旁人一星半点。睡着了的人总有免死金牌,总不能拿风情旖旎的睡姿说这是勾引……

沉闷空间里忽然响铃大作。樱被惊得一个哆嗦,士郎回头起身去接电话:“这里是卫宫宅……”

Rider端坐在旁,浑身散发着非常不友好的气氛。她懒得去管——过保护这种病要纠正起来麻烦多多,何况自己也正陷于某种烦躁的情绪中,挤不出什么好脸色对人。走廊上士郎默默地挂了电话回来,脸色万分奇妙。她扫了一眼问是谁,士郎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下才回答。:“对方自称是……魔术协会。”

她一下子警觉起来,肩背肌肉开始紧张:“……他们说什么了?”

答案在第二天的傍晚揭晓。晚餐正准备开饭时玄关处响起了不紧不慢的门铃,Rider一瞬间就好似回到了吞噬勇者的美杜莎形态般杀气大开,被凛和士郎同时制止了。卫宫家的男主人轻轻挡了挡精神紧张的家人,一面以平稳的声音问着“哪一位?”,一面步下玄关去开门。

门口,站着红发的男装丽人。

“失礼了。”

清澈稳重的女声。

“魔术协会封印指定执行者巴泽特·弗拉加·马克雷密斯。初次拜访。”

 

 

事后士郎说,以前以为封印指定都是强逼着魔术师回魔术协会、一见面就开始喊打喊杀的强盗风格,万万没想到过先是电话通知再登门拜访,礼数做得十二万分周到。结果被隶属协会的红衣魔术师嘲笑这么多年了还是天真若此,竟然认为礼数周到就不是强盗风格——“连传承保菌者都派遣出来,那群老头子真是大手笔。”

围着桌子的一圈人有世称天才的魔术师、留存世间的英灵,以及堪称人间凶器的执行者。卫宫士郎端着五杯茶在门口呆立了一会儿,觉得背上略微有些潮湿。

“百忙之中前来打扰,实在是万分抱歉。”

明明是外国人却能把敬语用得炉火纯青还真是不容易嘛……在心里这么腹诽着,凛端起自己的那杯茶。

巴泽特用最简练的语言简单解释了魔术协会对于间桐樱的重视——虚数属性的强大回路,以及经历第五次圣杯战争后,她那与小圣杯可以媲美的肉体——因此,希望她能回到魔术协会,在协会的优待下接受保护。

“……请恕我……拒绝。”

当然,回答也是一样的清楚。

樱低着头,声音微微发抖。士郎在桌面下握住了她的手。被拒绝的一方不为所动,平静发话。

“能告知我一个拒绝的理由吗?据我所知,您对根源并无执念,也从来不进行魔术研究。协会对您的封印,完全是一种人身保护。您理应不会拒绝。”

樱抿起了嘴,没有回答。凛好似局外人一样坐在桌边,手里捧着暖暖的茶杯,视线略微空茫地滑向窗外。

拒绝的理由?那种东西怎样都好。只是她想要的,你们给不了。

嘴上说着意外,执行者的表情看起来并不真的意外。樱没有回答,她也不再追问,稳稳地坐在对面看杯中水汽袅袅升起,似是出神似是思索。

一杯茶喝完,她轻轻放下,低头以示感谢:“今日打扰了……既然间桐小姐拒绝了,那请恕我使用其他手段完成我的工作。”

叮的一声。皮装的Rider用萌着眼罩的双眼“望”了她一眼,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英灵说了自从执行者进门后的第一句话:“樱说了,她不想去。”

巴泽特没有感情地看回去,一点没有面对着英灵压倒性力量的恐惧感。双方的杀气瞬间就凝成了实体,士郎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了樱,Rider的头发飘扬起来。

“Rider……!”

樱的呼喊被打旋的空气按压回去。女子蛇一般的腰身挡住了执行者的目光:“士郎,带樱回房,这里交给我。”

士郎点了点头,回身一咬牙将樱拦腰抱起。场面一触即发。凛冷冷道。

“最好不要这样做。都住手。”

“……远坂……?”

士郎警觉而困惑的呼声落在耳朵里有些狼狈。她置若罔闻,用厉狠的音色再重复了一遍。

“不想两败俱伤的话就都住手。这已经不仅仅是协会的事情了。”

 

 

像是为了验证这句话似的,士郎猛地扭头看向庭院:空无一人。

两秒钟后,Rider也感觉到了异变。紫发的女子握紧了手中的铁钉,腰身无意识地逼近临战姿态。协会的执行者对这个情势疑惑了一瞬,然后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

庭院刮起了诡异的风。急速呼啸的气流将稀疏的树枝吹得纷乱。凛大踏步上前,一脚踹碎了外廊的玻璃,霎时飞扬的尘土裹着枯叶直冲进来,士郎抱紧了樱大喊:“远坂——!”

站在最前面的黑发魔术师微微回了回头,很快又盯着前方。

其实这不是不可预料的态势。樱可不是普通的封印指定,她的肉体具有可以开启愿望机的机能,如果进一步发展下去,造成的影响不仅仅是几千人几万人的程度。这样的规模,已经足够惊动抑制力了——

传说中的抑制力会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在面前,她想过。或许是上门推销报纸的青年,或许是半夜溜进来的小偷,或许是新搬来的邻居,或许是送外卖的大婶。就连封印指定执行者的登门拜访也未尝不是抑制力发动的一种形式,而他们要面对的就是这样无孔不入的压力。

可是,实际上,抑制力已经撕去了“日常”的伪装,堂而皇之地降临了。

“……嘿。这也算是一种看得起啊。”

她对自己说着放松的话,手指已经夹定了宝石。

是盖亚侧,还是阿赖耶侧?守护者亲临这种事到底也算得上人生一大经历,待会儿果然还是要好好招呼一番——

人影出现了。

她怔住了。夹住宝石的手指僵硬地垂了下来。

樱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忽而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学长的肩膀僵住了。她眯起眼,努力从指缝中去看,第一时间落入眼帘的是姐姐的背影。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远坂凛。像是遭受了精神混乱的轰击,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斗志一般。风渐渐小了,凛的黑发也慢慢地垂回到了她的肩背,给那个娇小坚硬的轮廓一个软化了的错觉。

失态的不是只有凛。士郎和Rider显然都被意外一击致命。她继续朝前看去,找到了那个混乱源头的人。

红色的圣骸布。白色的发。守护者站在那里,像机器一样用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对准了他们。

 

 

啊啊——

樱觉得,这大概是姐姐这七年来,最幸福悲伤的时刻了。

 

 

●   你我

 

“该怎么称呼为好?英灵?守护者?卫宫先生?”

“……悉听尊便。”

出乎意料地,两人的对话以这样毫无紧张感的语调展开了。

 

凛抱着肘,气势十足地叉开双腿站在最前方,扬起头略带讥讽地问话,而对面那个守护者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她,语调平板地做出如上回答。此情此景太过违和,连始作俑者都有点发呆。

士郎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一次冲击。

“——换个问法。”魔术师放下了手。

“守护者先生,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男人没有回答。干将莫邪握在他的手里,刀尖静静垂下,并无多少杀气,却稳定得不动如山。他微微闭着眼,表情漠然,视线全然不集中在任何一人的身上。

这个人,对樱并无杀意。

Rider的直觉这么诉说着,可是身体却因为异样的恶寒而僵硬。

远古的女妖几乎已经忘记了的恐怖,在此重新复活过来。

对,不是杀意——

就像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只是下达了绝对理智的惩罚指令而已。

“……”

她咬紧了牙,攥紧了手中的铁钉。

“不要轻举妄动,Rider。他不敢对樱做什么的。”

凛用一种极端轻蔑的语气,近乎侮辱般嗤笑了一声。紫发的英灵怔了一怔,无语地凝视了一眼她,却只见女子挑衅地对着他露出微笑:“我说的对不对,守护者先生?”

没有回答。

士郎感觉到了樱的颤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其实谁都无法相信凛的话语,“不敢动”又是怎样的自信——但愿她说得对。

“守护者的本职工作不过是抹杀一切有害灵长类生存的原因而已,又不是杀人狂——虽然大多数时候没差——在这里逼急了樱,圣杯魔力被无意间发动的话可就是得不偿失了。嘛,话虽如此,如果这么一直放任小圣杯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达到爆裂的边缘,到那时,抑制力想不发动也不可能了吧……虽然是个定时炸弹,但因为没把握也就不好拆掉呢,这趟差也够头疼的对不对?”

男人依然沉默不语,只是嘴角浮起了一丝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的微笑。

她也在微笑。浮在面具上、像是镜面反射一般,复杂奇特的微笑。

“最好放弃偷袭的念头哦。面对着两名魔术师、一名见习魔术师,关键是还有一个过保护的英灵在,即使是守护者你也没有可能瞬间在没抵抗的情况下把樱彻底抹杀掉。相信我,只要你出手,我们的反抗会是很激烈的……真的,相信我。”

“我的情报里,你似乎也有着抹杀她的觉悟,情报有误吗?”比冷笑高一度的语气。

“啊拉?”她扬起了眉毛,“阿赖耶的情报网看起来不赖……不过情报这种东西,比起别人说的不如用自己眼睛看的,哦?”

“我没有看见你想要保护她的觉悟。”

风静了一瞬。

“是啊……”

她低声道。

“你不认识远坂凛(我)。”

 

 

守护者是何种存在,魔术师远坂凛再清楚不过。身为圣杯战争的参与者,这身份即使在时钟塔都偶尔会是茶余饭后的绝好谈资,善意者好奇询问,恶意者讥讽中伤。她面无惧色,笑盈盈地全盘收下,然后根据话语中“恶意”的蕴含量完美反弹回去——加上三倍力道。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精妙的系统怎样得以绕过抑制力而通向根源,各方魔术师的大展其才也是名话题,不过最具魅力的显然还是名为Servant的、各具传说和个性的顶级使魔。

远坂凛应很多单纯可喜的少年少女们要求反复描述过那些英雄们的身姿:不列颠之王清正高洁的少女之姿,光之子豪放爽朗极具男性魅力,绝世的魔女把大型魔术当烟花放,东方无名剑客优雅斩花,甚至那屠龙的海格力斯……

那么你的Servant呢?每每有好奇的同学问。她一笑:

“完全没名气啦。本身不过是个凡人,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很无聊的男人哦。”

——失败了的Servant回归小圣杯,而其本体在英灵殿巍然不动。一切的记忆和过往,都堙没于俗世和外界的时空缝隙中。

还不如以守护者身份出动呢。她愤愤地想。至少那还能留下点记录。

名为Archer的Servant在那个日出的凌晨就彻底消散了。那一份记忆除了自己的脑海,在哪里都没有留下。

谁都不会记得。

自己没有成为圣杯战争的胜利者,即使成为了胜利者也留不下Servant——像Rider那样的情况纯属侥幸。凛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浪费魔力来坚持一个毫无意义的行为,对方更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有能力者背负的也就更多,分不出精神在无关紧要的情感上。

但那个时候,少女说出了再一次契约的请求。唯有这一点,无法否认。

还在等着谁吗。导师如此问她。他无谓浪荡的眼神,只有那一刻显得认真而深邃。

远坂凛没有在等着谁。没有人值得她浪费青春年华去等待。

——因为从一开始,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存在着等待。

 

 

守护者的眼睛微微眯起了,他漠然而有趣地打量着红衣的魔术师,一脸“我们认识吗?”的表情。

沉默被看够了戏的执行者打破。巴泽特越过了凛所在的最前线,保持着平静的戒备向男人走去。

“初次见面,阿赖耶的守护者阁下。”

面对这个等级的魔力依然还能以平常心等闲视之,某种意义上还真是奇葩——这么腹诽着的凛丝毫没有意识到把自己也包括了进去。

“在下是魔术协会封印指定的执行者,此次接受了保护并封印间桐樱的职责。目标一致的话,不知是否可以和阁下结盟,一起来完成任务。”

“当我们都是死人吗!”凛简直要气笑了,高声怒吼一句。

执行者充耳不闻:“我只需要间桐樱的肉体,魔术协会也不会让她的魔力进一步发展下去。我们的目标并无冲突,甚至可以说是一致的,在这里联手的话,有很大的几率能成功——”

铛!!

突如其来的旋风死死压制住了短发的执行者。Rider的铁钉毫不留情地直接对准巴泽特的头部狠狠刺了下去,其用力之大动作之狠好似不将其砸成四分五裂不能泄恨——但这个动作只能被迫停在了半途,以僵硬的姿态凝固着。

因为执行者伸手挡住了她。

以没有任何金属防护的人的手臂夹住了铁钉。不,以Rider的力量,即使是金属也早就扭曲了吧。

“卢恩的守护……啊。”

守护者好整以暇地发出赞扬的感叹。

显然紫发英灵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事态的发生,她在僵持了一秒后瞬间神速地回撤,其速度之快早已超越人类视觉的上限。巴泽特尚未将手臂放下,还没来得急吐出一口刚才憋在胸口的气,腰身又条件反射般一拧,再度格挡住了来自相反方向的袭击。

前方,左后,右后,左后,左前……七秒之内,没有人数的清她们交了几次手。迅捷如风的Rdier——与其说是风,不如说是龙卷风,暴烈地席卷着任一块空地,每一次都快、更快地朝目标绞杀而去。而处于绞杀圈中央的执行者以不动如山的形态,轻轻搭着眼皮,竟然丝毫不观察敌方来袭的方位,却无一漏空。

“这是……听劲……”

唯一懂得八极拳的凛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这样级别的战斗她唯有在7年前曾见。但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

“住手……住手啊Rider!”

樱挣脱开士郎的臂膀,朝着战场中心踏上一步,声音竟有了凛然的力度。Rider刹那间停顿下来,她的身形凝固在一个击杀的姿势,并未回头看向自己的Master。

“在这里杀死那个人也是无济于事的。”平素温婉的少女声音冰凉下来,带着一丝自嘲的惨烈,“杀死一个,协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抑制力这方也是一样。只要我的身体还是这样,就无法避免……所以啊,Rider。”

她怕冷似的抱住了自己肩膀。

“不用再杀人了。”

 

 

●   死活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士郎走过去,把快要昏倒在地的樱揽进自己怀里,不言声地将她的头埋进胸膛。

“你们都各自有各自的理由来杀掉樱,只是因为樱是小圣杯。”青年的声音很低,“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意识到樱是个人类,是个女孩子,也不去管这是谁的错,只要消抹她的存在达成结果就好……但是我不会忘记,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牺牲掉无辜的人的性命去达成一个目的,只有这件事我绝对不允许。”

“魔术协会的执行者,还有那个谁。你们都记好了。”

“这件事,我不允许。”

青年顿了顿,略有点困难。

“还有远坂……也请你记住。”

 

 

他打横抱起了樱,转身朝卧室走去。Rider将铁钉示威似的从巴泽特面门前划过,跟在后面充当护卫。最后中庭里只剩下三个人被点名的人。

“为什么把我也算进去,我跟这两个人立场有着天壤之别啊。”

凛有点不高兴地嘟哝着。

巴泽特拍了拍身上的灰,行动有些困难地缓和了一下肌肉。虽然使用了卢恩文字的强化,但英灵的力量终究不是人类之躯可以比拟,连续高强度的攻击给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此刻看似没怎么受伤的身体里,其实到处布满着扭伤和拉伤。凛斜乜了她一眼,鼻尖哼笑一声:“连听劲都用上了,执行者小姐涉猎很广嘛。刚才那无耻的盟友宣言我听着也有些耳熟,听起来和我认识的某个假神父如出一辙,小姐你难道和他也有交情?”

巴泽特置若罔闻,冷冷地转向男人:“刚才那个机会,你没有利用。”

她说的是Rider和她纠斗的那几秒钟,对于守护者来说,要出手斩杀什么人也是足够了。

男人耸了耸肩,一副随你怎么说的样子。

巴泽特皱起了眉头:“守护者,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你该不会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抹杀间桐樱吧?”

凛的心一跳,迅速地瞥了一眼那人的脸。男人又耸了耸肩:“这个嘛……我的职责和你的本来就不一样啊,小姐。”

巴泽特的眼神冰冷下来,几秒过后又回复平静,干脆地一转身,朝中庭外走去:“既然如此,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在抑制力的干涉下完成任务。既然到了守护者降临的程度,这样向协会报告也足够——失礼了。”

“……只有逃走的时候那么潇洒。”

“你不是本来就中意那种类型吗。”

“等、等一下——你那种说法——搞得我们好像很熟一样——”

“在说什么傻话。”男人抬脚步向起居室,“你以为阿赖耶会不知道你的身份吗,远坂凛。”

“远坂家的当主,宝石魔术的高手,正在研习第二法,间桐樱实际的亲姐姐,不就是你吗。”

而她想听的不是这些。

“……算了。”

她疲倦地叹口气,又很快抬起头盯着那人的背影跟上去:“我先确认一件事,你是真的不打算杀了樱?”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小姐。不要擅自乱抱期待,太过天真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说·啊……”

气愤地扬起声线打算反击回去,前面的人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嗯?”,忽然就泄了气。啊啊,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呢?明明已经不是7年前的小女孩。

“那么,你打算怎么完成你的任务?”

她用冷淡的声音质问着。

 

 

——那个时候,她看到了Archer的世界。

空旷的、孤独的、独自一人走过的世界。

一心想要拯救的男人为了自己的目标,奉上了自己的所有。用尽全部人生所换来的守护者身份,却没能如他所想。

他拯救,也杀人。

杀人、杀人、还是杀人。用这个方法不停地拯救着。

最后,男人绝望了。

一定没有其他办法了吧。一定只能这么做了吧。

错误的,是想要拯救每一个人的自己。

少女注视着这样的男人,看着他举起了刀,想要杀掉那个天真无耻的自己。气愤得双手都要发抖的程度。

那个时候,她甚至觉得他如果死掉会更好。

都已经努力到这个地步了,都已经拼命到这个地步了。如果还是得不到应有的结果,这样可恶的世界,不要也罢。

远坂凛最讨厌那样的事情了。

所以,她那么地希望着——

事实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男人——应该值得被肯定。

不。

她想要的,是男人从一开始就已经被肯定了才对。

 

 

守护者转过脸,用一种冰冷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问出这个问题的魔术师,确认了对方认真的程度之后才又转回身去:“考虑这种事情做什么。”

“什么叫做这种事情!”

凛用力喊道。

“任务必须得完成吧?你不想杀人吧?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达到目的不是最应该考虑的问题吗!”

“所以说啊,‘你’考虑这种事情做什么,小姐?”

对方冷冷道:“这和你有关系吗?”

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了。

“……樱是我的妹妹。”好半天她勉强提起劲道反驳回去,“不管有什么样的原因,都不会让别人伤害她。”

“哦?那么当间桐樱会伤害到无数人生命的时候?”

她一闪眼。

“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那一步,我会亲自动手。”

“……”

“我会亲自动手。”她重复一遍,“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对她出手。任何人都不可以。”

“……觉悟可嘉。”

守护者在沉默了一瞬后继续抬腿走路:“我没天真到把筹码都压在别人的牌上。祝好运。”

“不和我联手吗,守护者先生?”魔术师语气镇定。

“我以为刚才协会的小姐该算前车之鉴。”

“我有她没能力做到的方案。”

“而我独来独往惯了。”

“至少有听一听的价值?”

“时间有限,另请高明。”

简直想伸手掐他的脖子。凛磨着牙,努力压下总是被这个人轻易勾起的火气。

“我啊,以前和某个人搭档,参加过一场魔术师之间的战争。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犯了不少错误,有些是因为太过固执,有些则是因为太过骄傲——这些固执和骄傲虽然不至于奠定我的失败,但也给我和搭档造成了很多的麻烦。不过说到底,我倒也没有后悔过,有那个后悔的功夫,不如好好自我反省,下次能做得更好一些。

“但是,只有一件事,我不认为自己做错,所以也无需反省。

“——召唤出了那个人、和他一起战斗过这件事,绝对没有任何的错误。虽然意见不合会导致各种失误,但也有不是两个人一起做就不行的事情。

“所以不试试嘛,守护者先生。偶尔和人联个手,能做到自己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哦。”

就连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梦想,或许都能实现。

 

 

男人的脚步就这么停下了。他闭了闭眼,犹疑地抬起了头。

宽广的中庭没有树叶遮盖住天空。今晚夜色很好,虽不是满月,但以几乎是满月的姿态挂在天顶,清澈如水的光从眼帘上滴下来。

魔术师在身后不声不响地等他回答,虽然沉默却骄傲得逼人。

他想了想,试图继续向前走,但脚跟钉住了地。

远坂凛。远坂家的当主,宝石魔术的高手,正在研习第二法,间桐樱实际的亲姐姐——除此之外,还有呢?

第五次圣杯战争的参与者,某个Servant的Master,名叫“卫宫士郎”的少年憧憬着的少女。

他所能知晓的,只剩下这些。

她说他不认识远坂凛。

 

 

“你的方案是?”

 

 

 

●   平行

 

 

樱的情况不容乐观。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似乎也完全不需要进食饮水,整个新陈代谢都处于不正常的低迷状态。魔力的涌入依然没有停止,为了保证不会因情绪的波动而引起灾祸,樱的意识已经开始向内关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Rider是最清楚她体内状况的,英灵愈发焦躁得沉默。就连士郎也撑不住表面的冷静,娃娃脸上堆满了让人不安的神色。

她冷眼旁观,不动声色,每日依旧把宅邸的男主人拖到房间进行魔术训练。那一日之后守护者神出鬼没,挑拨得Rider神经高度紧张,几次都差点直接把房子轰平。士郎一头努力安抚着过保护严重发作的美人,一边每天守在樱的卧室,抬头看她的眼神都是期盼和绝望对半开。一开始还会翻找典籍,找她商量有什么办法,到后来已经相对无言。

然后那一天,她把难得清醒一刻的樱叫了出来,全家人围坐在起居室的桌旁,那态势好似要划分家产。

“我有一个方案。”

远坂凛从从容容地说着,眼神扫过一圈瞬间眼神发亮的人:“虽然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至少也能解决燃眉之急。如果能够成功,大概撑个四五年也没有问题——从圣杯战争结束到现在过了七年,魔力的涌入大概一直会是这个速度,那么到下一次这个临界状态,也需要七年。”

剩余的三个人没说话。脸上都是“只能保持七年”和“能保持七年啊”在打架。

她扬起眉毛,认真地看向妹妹:“樱,还记得圆藏山的那个大空洞里,我们对轰魔力吗?”

年轻女孩的脸上有了复杂的困惑之色,过了好久才低声回答:“……记得。”

“就是那个。”她伸手去够旁边的盒子,“以无限对抗无限,利用宝石剑来调动平行世界里的魔力。这一次,我们反过来用。”

最先理解意思的还是樱。她惊愕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摇头。

“这种事……做不到的……!”

“没有什么做不到。宝石剑可以制造出通向平行世界的通道,然后通过那条通道再引入无限的魔力。既然可以引入当然也可以导出,不那么做只是因为这奢侈得简直脑子有病。”即使在发牢骚也要说得如誓约一样优雅,“樱的一次魔力最大放出量也在1000左右,恰好可以填入圆藏山的空洞——我是说空的那种——只要重复这一步,就能逐渐把魔力分步引导出去。”

“所以说那做不到啊!”

樱的身体微微前倾,因为恐怖和焦躁,声音压低了,语速变得分外快。

“我不是姐姐,从来没有接触过第二法,即使能把宝石剑给我我也不懂得使用方法。如果魔力释放出来但没能通过宝石剑流出,那样的话——!”

“等着抑制力来收拾我们。没错。那时候就不是区区一个守护者的级别了。”

“区区一个守护者”暗无天日地出现在房间的角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宝石剑的使用方法我能教你。虽然只是理论也好过一窍不通。现在不要去想能不能做到,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不是吗?”

樱的指尖颤抖着,答不出话。士郎握住她的手。

“做吧。”青年的声音很镇定,“需要我们做什么吗,远坂?”

三个女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Rider表情冷峻,樱咬着嘴唇,凛眯了眯眼:有时候还真是男人比较好说话。

“士郎的任务最重。我需要你帮我投影宝石剑。”她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七年前她从大空洞前捡回来的AZOTH剑。

士郎看起来费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吐槽“这七年远坂你都在伦敦干什么”。不说出来也没用,凛瞥了一眼他的表情,顿时气急败坏:

“什么啊那张脸!我也是有好好研究的!宝石剑的构造和理论已经比七年前完善很多,对于士郎来说要投影也会更加容易、保持时间更加久——”

“是是是。我什么都没说啊,远坂。”

“那我呢。”Rider盯着她。

“虽然那位执行者小姐说放弃了,但协会肯定不会放弃,不排除他们回来干扰的可能性。如果樱在释放魔力时遇到了干扰,注意力一时分散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这方面的守卫就交给Rider,哪怕是来了封印指定的全部精锐,也拜托你全部挡住,必要时,可以一个不留。”她抬起眼,冷酷地盯着她。后者点点头,嘴角浮起扭曲的笑意。

“各自明白各自的责任就好。明天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将AZOTH剑推给士郎,自己起身,留下大惊失色的人。

“明天?!”士郎几乎要喊出来,“怎么那么急?”

“……还准备留着过年吗卫宫君?”

“突然一下子说明天就要开始这也未免太紧张了吧!第一,你要我投影宝石剑,就算有着构造图纸和理论,光是投影所需要的魔力都还不足——”

“你在说什么啊士郎。”她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白痴,“魔力不足什么的,只要补充不就可以了,樱现在最不缺少的就是魔力啊。”

时间不紧不慢地静止了两秒。当事的两人脸猛然红起来,反而让说话人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事到如今还……小学生吗你们!”

24岁的远坂凛又气又笑。Rider在一旁,露出这么多时间来,第一次柔和的微笑。

 

 

“他们人呢?”

“已经睡了。”

这个“睡”字包含了多少涵义双方心知肚明。

守护者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你也足够乱来的。”

凛看看他,移开了视线。窗外的月色透进来,照在没有灯光的房间里,一地银白。

“樱说的没错,即使宝石剑投影出来了,也不能保证就能顺利引导出魔力。”

“你不是会教她理论么。”

“理论什么的只是姑且一试而已。魔法的掌握根本不是语言能传授的,能有多少成功可能性完全说不准。”她在起居室的一角坐下来,脊背靠着墙角,缩成一只疲累的猫的样子。

“如果不成功,你打算怎么办?”丝毫不放松。

“……我会出手的,所以你不准动。”

墙角传来另一声冷笑:“上亿的魔力储存量,你拿什么来对付?宝石剑只有一把。”

“我有办法。”

他不再追问,转向另一个话题:“你要我做什么?”

“……?”

“所谓的联手总不会是单纯要我旁观。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凛从膝盖里抬起脸来,歪过头朝那边望过去。那人背靠墙角,抱着双肘,安心却又无谓的样子。

有什么从胸口泛上来了。不是疼痛也不是灼热。是暖的,好似激烈运动后沉淀下来的酸楚。

“为了防止樱的魔力暴走……先把她困在固有结界里。这样,即使有一两次的魔力没有导出,也还能减弱对现世的伤害。”

“……”

“如果这样还是不行,我会履行我的责任。”

守护者专注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你是在,坚持不让别人伤害间桐樱吗。”

“也是,也不是。”

她也抬起头,和他看向同一个月亮。

 

 

和七年前一样。

 

 

●   七年

 

她曾经遇到过一个男人,男人的生活方式颠覆了她对世界的认知,使得她愤怒、不甘,甚至几近憎恨。

就能力来说,他是个十分平庸的人,和天赋异禀的她绝不可同日而语。但她并未因此小看他,也不会错误估计他的能力,只是实事求是地承认着。

因为,男人实在是太努力了。

远坂凛讨厌不努力的人,她不会只用后果来衡量价值。即使曾被人说这样也很不公平,她也不打算改掉这个毛病。

因此,她最讨厌的,就是努力而得不到相应的回报。

和天生的能力无关。天才用一分力可以得到十分的结果的话,普通人至少也能保证得到一分的结果。

至少,绝对不能得不到结果。

那样简直就像是,自己的努力被偷掉了一样。被他人,被世界,被无数高高在上的东西偷掉了。

可是男人的努力,一直在被窃取。

明明都已经把生命奉上,成为了他理想中的英雄,用尽一切追求着正义的梦想。

——最终,却连这个梦想都要失去。

 

 

“所以非常生气呢。一想到自己生活的世界里有这种人存在,就会觉得连空气都污浊得无法呼吸。”

太过孩子气的发言惹来抑制不住的一声笑。她恼火地瞪了那边一眼。

“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

“抱歉……你继续。”

 

 

和男人相处的时间很短,出于某种不可解释的怒气,她始终都没能好好地与他对话过。如今想来,虽不至于说是遗憾,偶尔也会有点不能忘怀。

她曾经见过男人的生平,见到了那个人的绝望。因为实在太过顺理成章,所以令人格外气得发抖。

男人并没有错。

想要拯救人、想要使人幸福。这样司空见惯的一般论,即使是走出常理的魔术师也无法否定。

那么,究竟是哪一方错了呢。

少女是立足于这个世界的,对于这个世界,她说不上有多热爱,也绝对算不上憎恨。

正因为如此,少女是真心信赖着世界的吧。

对它没有过分的期待,也不曾产生偏见。

可是如果承认了男人没有错,那么错的就只能是她无比信赖的世界了——

少女这么想着。

 

 

“听起来真像中二病晚期患者的独白。”

“不要打断我!——还有中二病是怎么回事中二病!阿赖耶连这种知识都教吗它究竟是有多闲啊?”

 

 

直到很久以后,少女慢慢成长为更成熟的女人,然后回头去思考的时候,才考虑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也许男人没有错,世界也并无自己想象的那般可恶。

或许只是误解而已。

长大了的少女知道自己大概只是想要安慰自己,但也不能不为这个可能性而感到一阵兴奋。

男人说,结果自己能做的只有杀人。

可是,分明有着被拯救的人呀。——她抗议着。

男人并不在意那一点,他的目光落在尸体之上,他对着死去的人喃喃说对不起。

在他身后,有人在责骂他、害怕他,视他为怪物,想要抹杀掉他。

可是少女想要肯定他。不,少女完全没有否定他的理由。

而少女知道自己不会只是一个人。

一定有着和自己一样的人。一定有着赞同自己的人。

即使男人不相信自己,也请相信这样的人。

——你,没有错。

 

 

“我知道,这终究不过是我对自己的心理安慰罢了。”深沉夜色里远坂凛镇静开口,“用这种想法来影响别人很可笑。但可笑就可笑好了,只是因为可笑就不可以这样想才是真正的无耻。确实我不了解别人的生活,没体会过被梦想背叛的滋味,想要做的事情只要努力去做都能做到。凡人的苦恼,我大概是这辈子无缘得见。”

“……”

“那又如何?没有错的东西就是没有错。说什么只能通过杀人来救人,说什么自己只是个侩子手,如果真的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那必然会拼死反抗吧。守护者不是单纯的傀儡,他们也保有自己的意志,如果不想杀人,那么每一次都会为这个目标殚尽心力。任务完成后只会剩下记录,当然只能看到自己杀了多少人——那么救了多少人呢,有没有记录?你是怎样用尽办法保全更多的人,有没有记录?对死亡相对的,多少幸存下来的幸福,又有没有记录?结果你把那些人的幸福和感谢全部都忘记了呢,只用绝望把自己掩埋起来,真是自私!”

“……”

“樱不会死,整个冬木也都能活下去。”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开口,“世界上就是能有这样的奇迹——我会让你看到,你做不到的事情,我就是能做到。你还差得远,根本没有时间沉浸在自怨自艾里,有那功夫不如好好努力,奇迹什么的,就是可以做到——”

 

 

“听好了Archer。别把自己的瓶颈当成是世界的界限。不明白这一点,我就算揍也会把你揍醒!”

 

 

“…………你真的是那个远坂凛吗。”

头痛和无奈对半开。

“——什么叫做‘那个远坂凛’?”

“文武全才、成绩优秀、高岭之花的那、个——”

“这都是哪个年代的事情了啊!”

她泄气地喊道。

“啊——抱歉,我对你的印象就是那个。”

世界上没有哪句话比这句更让人想撞墙。她重新把脸埋进膝盖里,哭笑不得。

他看着她就那么埋在角落的阴影里,从激动的情绪里慢慢平复下来,肩膀极其轻微地抖动着。黑发顺着肩膀线条滑下去,没扎马尾显得更成熟的样子,可是内里那个灵魂真的不是只有17岁?

“你其实还记得我对不对?”

而他无法回答。

他的时间已经堙没不可考,漫长的线端一头,连接着她红色的宝石项链。

他记得她。

不是她踹开大门怒气冲冲问你是谁的样子;

不是她啜饮着红茶满脸幸福得像只猫咪的样子;

不是她站在高楼顶无惧狂风的样子;

不是她面对死者咬牙控制愤怒的样子;

不是她在地下室惊骇僵硬伸不出手挽留的样子;

不是她被绑在椅子上奋力朝他呐喊的样子;

不是她拖着讨厌的人拼命逃开的样子;

不是她说着“再和我契约吧”的样子。

 

 

“我记得你,凛。”

那是他永远伴在身旁的宝石项链,刻录着他被拯救的生命。

 

 

●   尾声

 

“不要指望我会陪你发疯。”

“遮掩是没有用的,教授,声名远扬的是您而不是我。”女子坐在沙发上,营业用的微笑一丝也无:对面前这个人用不到。

不省油的灯要和她分庭抗礼自然是小事:“我没有理由为你的家人赴汤蹈火。”

“我也没愚蠢到那个地步,会用这点对您来说无关紧要的小事来邀请您。各人自然有各人的筹码,您的动机您自己当然能找到。至于告不告诉我,那是另一件事。”

埃尔梅罗二世点燃了雪茄,一大团烟雾喷出来,她皱皱眉头。

“拆了冬木的大圣杯就为了彻底根治你妹妹那边的问题?老天,你可真爱她。”

“独生的老男人自然不能理解这种感情。”

“这是求人该有的态度吗?”

“啊拉,求人一词从哪里说起?”现在她笑了,妩媚得惊心动魄,熟人都知道这是危险征兆,“我提出建议,您独自斟酌,双方你情我愿。”

时钟塔名闻遐迩的怪人教师抽着雪茄,问题突如其来:

“看起来已经不用再等人的样子啊,你。”

她怔一怔,随后不置可否地微别了头。

 

 

“手头的课表排到了五月份,皇冠评定是六月初。在那之前都不要拿这种事来烦我。别忘了你研究室里的报告,那两个人的笔记再不交来就转达他们直接走人。我的护照快要到期,换新的还要等上两个月。现在可以先把机票看起来,订票越早越优惠这种事你比我更清楚——现在你可以离开办公室了,Miss Tohsaka,看来你今晚会很忙。9月份我们冬木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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